【雷安】不受束-03+04
🔸Important：实验品雷x观察员安
🔸双强/架空背景/正剧向
🔸Attention：不定时更新
🔸字数:1w2+
03
【2月13日】
【这是在下观察雷狮的第2天】
【这个实验品大概是真的很想揍我，不然也不会连续两天都不消停，明明都加大了麻醉剂量，可在一天都不到的时间里，雷狮的抗药性又提高了】
【NZ病毒赋予了实验品前所未有的能力，体质也得到惊人的提高，高愈合高恢复是实验品“不死怪物”的外号由来】
【比起雷狮备受诟病的性格，体质优异、天赋异禀应该是对方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因为没有哪个A级实验品的恢复力方面能比他更出众】
【我起初以为能和雷狮和平友好的相处，至少，能够普通一些？虽然在经历过一些矛盾后，想平静也静不下心】
【然后今天我开门、走入、开灯】
【一把金属椅子迎面飞来】
【由于良好的反应能力，这把椅子并没有如对方所愿地狠狠撞烂我的脸】
【金属与走廊墙壁碰撞发出哐当的响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似乎传遍了一层楼，除了差点把耳膜震碎，还引发其余同事惊疑不定的骂咧声】
【好吧，这下肯定要被扣工资了】
—
安迷修震惊地看向被砸弯变形的金属椅子，忍不住狠狠皱眉。
金属门因为长时间无人进入而再度关闭，在移动一半的距离之时又被他的手给阻截。
棕发青年没有理会走廊中已然报废的物品，左脚一迈，闭合的房门将众人探究的眼神彻底挡住。
视线仍然被麻醉烟雾给模糊，但还是能勉强分辨出里面简陋的家具。A级实验品的房间里都只有一张床、一个挂衣架子、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比BC两级优越的方面，在于房间内有单独的洗手间，不过厕所里的监控让这唯一称得上隐私的东西变成虚妄。
黑发男人就坐在桌子上，两条大长腿堪堪接触到地板。
他喘着气，麻醉的效果令大脑昏昏沉沉。雷狮勉强掀开眼皮，瞧见安迷修朝自己接近。
虽然有面罩遮掩表情，但略显急促的步伐将对方此刻的心情暴露殆尽。
生气吗？大概还是有的。
安迷修想，经受危险袭击后的人怎么会有好心情。他想开口质问，眼前人虚弱顽固的模样却令话语卡在喉咙，像不化的痰灼烧着声带。
性格暴躁，扔东西的行为完美符合这一点性格。
安迷修突然怀疑昨日那莽撞而直白的对峙是否会如自己所愿般发展，起码他是不想和这个脾气火爆的实验品发生更多冲突。
“……下次别再扔椅子了，房间里的东西本就不多。”
腔调异常平稳。
安迷修没去辱骂或者责怪，过多的指责会加剧实验品的精神负担，他的工作是照料好实验品，不单只有身体状况。
因为对方坐着的缘故，安迷修俯视着雷狮，眼睛被细碎的额发掩盖住，头巾将黑发拢起至后脑勺， 他顶多看见那头杂乱的毛。
怎么感觉头巾戴了跟没戴一样？
安迷修收拾好心情说：“雷狮，在下给你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用的。”
“由于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于是就把各种类型的都拿了一本。”他尽量把语气变活泼些，拉近距离，降低攻击性。
“平常实验品没有娱乐活动，如果不找点事情做，一个人待在幽闭的房间里也是会发疯的。基地总是把精神不稳定率归咎于观察员，没想过是定下的规矩太死板。”
自从基地换了首领后，规矩被改了不少，可能是把封建思想嫁接到这，一摞高的文件让不少人哀苦连天。
安迷修翻罗着袋子里的书，厚薄不一的封皮令他有些留恋。他很喜欢带着笔墨气息的书籍，而今天他要暂时和珍视的宝贝们分离，“大概……在下看看，给你带了《边城》、《合理》，《巴黎圣母院》…还有——”
蓝绿色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
手中的袋子措不及防地被人狠狠拍开，崭新的书籍摔落在地，甚至滑走几米开外。
安迷修拧起眉，隐隐有攥紧拳头的架势。最终，他还是松开手，一本一本地捡起书，拍去灰尘后放到桌子上。
另一旁的始作俑者稍稍放松精神，麻醉的后遗症便又出现了，疲惫如排山倒海般侵蚀神经，冒泡的沼泽吞噬着每一个过路的生物。
爆发后总是难免会脱力，而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地伴随他近三年时光。
雷狮焦躁地啧了一声，阴翳地扶着额头，眼睛始终盯着观察员的举动。
见鬼的防护服。黑发男人不动声色地想，昨天他究竟怎么打不过这身肥胖沉重的衣服的？还是麻醉太影响他的实力？
安迷修问道，“你想先聊天还是先做事？”他用脚尖轻轻触碰地上的金属箱子。
雷狮冷眼看着。
“好吧，那咱们来聊聊天。”安迷修自顾自地说着，不再征求对方的意见。
青年思索一会才开口，娓娓道来最近的事件。
安迷修说了很多东西，他大概是没有时间观念，啰嗦了很久，想到什么便说下去。
这让雷狮皱起眉头，他觉得太聒噪，像是吆喝的喇叭声或者齿轮厂运作的咔咔声，嚷嚷的耳朵生痛。
对方说，基地最近来了不少实验品，都是自愿的流民，为了填饱肚子生存；对方说，阿兹特城的防御工事又被异种突破，各大基地都派遣了很多人手去援救，但伤亡和损失仍然在扩大；对方说，最新研究成果已经出来，实验品可以再延长十年寿命，前提是良好的精神状况和体内NZ病毒长时间保持稳定，但大概没有实验品能做到后一点。
安迷修的语气十分富有变幻，像是手指划过钢琴，不时起伏来贴合话语的内容。
对方还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例如冰岛之城作为最北地，常年下着暴风雪，倒是方便了热爱玩雪和滑冰的人士；例如位处西北沙漠的基地前几日罕见地下起雨，雨水混合沙子像是能搅成泥土，或许不久后就能看见有植物能在附近生长。
安迷修说的东西很杂，却条理很清楚。即便是话题转换的快，雷狮也能跟上他的节奏。
对方讲了大概有大半个小时，直到感觉喉咙干涩，尾音开始带上些许沙哑，安迷修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要喝水。
咳嗽几声，他瞥向从始至终都未曾开一句口的实验品。
雷狮此刻正低垂着头，脊背弯曲，双肘分别搭在股直肌上。即便是形似囚徒的穿着，他也未曾暴露出弱点。
安迷修确定雷狮有听进他的话，哪怕对方的眼神在这场单方面的交谈中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抱歉，让你听在下唠叨那么久。”
他说完，蹲下来，打开金属箱子，熟悉的药剂摆放其中。比起昨日，还多了一管镇静剂。因为前天的意外，白铭额外吩咐配置它。
“你有感兴趣的事吗？”安迷修询问雷狮，“或者…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在下知道的话可以帮你。”
实验品睁开了双眼。
“有啊，”男人慢悠悠开口，“给我基地守卫的轮替值班消息怎么样？”
他还作出索要的动作，“对比你天天采取暴力，这要简单不少吧？你甚至能吩咐别人帮忙做了。”
安迷修反感于对方轻蔑的态度，这让他想起一位拥有猩红色虹膜的老熟人，就差一个堪称调戏意味的口哨声。
“换个要求吧，雷狮。”安迷修说，“在下无权那么做。”
察觉到观察员的语气变化，雷狮低沉了声线：“那你还有什么用呢安迷修。”
“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结果连这点条件都没办法满足。”
“大概连畜生都比你们的满嘴谎言要诚实。”
安迷修当着对方的面拿起一支针管，说：“你可以问我卡米尔的事情，”压缩管内的多余空气，棕发青年弹了弹针头，“而在下会如实回答。”
“你能告诉我什么？他的NZ细胞因子仍旧稳定还是最近的能力测试又拿了A等评价？”雷狮步步紧逼，看向装载深绿色液体的因子聚合剂，“无外乎都是实验报告罢了。”
即便对安迷修的印象极度差劲，雷狮也不得不认同对方说的话。实验品没有人权，没有地位，他们只是家畜，是在灾难来临时去赴死的替罪羊。
记录的资料永远只有数据，那些文字是冰冷而又机械的，日复一日地套用着同一套模板。它是无感情的，而实验品也理应如此。
安迷修用拇指按压雷狮的血管，象牙白的肤色与青色的脉络形成对比，并不鲜明。
雷狮不属于瘦弱单薄的类型，他的手臂肌肉很结实，用劲时前臂屈肌群会隆起，线条流畅。
“询问你想知道的就行。”安迷修说完，准备给对方进行注射，“放松。可能有点疼，忍耐一下。”
他想抓住雷狮的手腕，却被对方下意识甩开。
安迷修复又伸手。
这回雷狮没有再反抗，而是仍由对方行动。
小事情没有必要和安迷修作对，雷狮早就习惯被注射药物。实验品的自愈能力很强，但仍然会留疤。长年累月堆积的细微疤痕聚在一起，比肤色还要深，像是攀爬枝干的蚂蚁。
注射完最后一针，安迷修拔出针管，将其放回金属箱子里。
雷狮瞥向箱子里仅剩的紫色针剂，“怎么？不给我注射镇定剂？”
金属箱子里其余药物都是空荡荡一片，唯有这管被保留。
“不需要，”安迷修无奈地回答，手上还拿着棉签，“你又不是精神病人。”
紫眸终是认真审视起那副面罩。这句话还挺清奇，至少在几年的实验品生涯里，雷狮还未曾听过有人那么说过。
几个月来的拳打脚踢、辱骂，还有扇巴掌。这些行径几乎隔三差五的出现，除了最后一个因为自尊心无法忍受而中途终止、并且废了那个垃圾的两条腿后，前两个他都常常经历，在麻醉状态下。
安迷修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只能捕捉到重归冷漠的侧颜。雷狮和他对上视线，像是在审讯，覆盖层阴霾去打量。
对视几秒，安迷修低下头，放任雷狮的举措。
—
【2月15日】
【今天是观察雷狮的第4天】
【对象各项指数正常，NZ细胞因子稳定，在注射最新型R5试剂后没有出现不良反应，适应性良好】
【可惜的是，在下并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他对于我还是有非常大的敌意，两天来的聊天相处大概是能引发一场核爆炸，处处弥漫着呛鼻的硝烟。而且雷狮很少会回答，这让我有些挫败，毕竟想话题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沟通是促进感情的首要一步，这没错，只是在下和他没有保证“良好和平”的前提】
【最为友好的一次可能是他嫌我太过嘈杂，终于说了两个字：滚开】
【他似乎将打架失败的怒火以话语的形式不断发泄给我，阴阳怪气绝对是他的本能，而且雷狮还拥有一个不错的脑瓜子】
【他还听不进人话，有时候在下真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那，无论是解释还是询问，雷狮都只会冷笑嘲讽外加白眼三连】
【当然，也不是什么话题他都会来怼我，在谈及两类话题时他总会安静不少，一是其他省份的人土风情，例如赫尔港的春日祭典、南部巴斯基的泼水节等等】
【二是基地最近发生的一些小事情，这几天基地又更换了不少人员，包括在下这几天刚交好的同事，都有两三个被调职】
【卡米尔的事他倒是真不放在心上，从未主动询问过我。在下好几次问他理由，应该是被弄的不耐烦，雷狮说，你以为卡米尔会蠢到不懂顾全性命？】
【这句别扭的信任还挺令人惊讶，我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我说出把柄的初始目的很简单，仅单纯想在两人发生矛盾时，以卡米尔来要挟对方（咳，不是要挟，可实在想不出词语来形容）好获得片刻宁静】
【在下曾经就有用过这种方法去应对其他性格类似的实验品，效果不错，先给棒子再给糖的策略百试不腻，并且他们都十分配合在下的工作】
【结果这次在雷狮身上翻了车，他的反应激烈程度远超乎我想象。按理来讲有脑子有理智的人都不应该如此冒进，难道他真的放心在下不会对卡米尔下手吗？（好吧，我也不会做乘人之危的事）】
【还是说，雷狮其实并没有那么聪明，他能怼到我体无完肤纯粹是因为很好欺负？】
【无论如何，都是在下的失策】
【为避免关系恶化，必须得想下该怎么弥补】
—
【2月17日，第6天】
【……雷狮和在下冷战了，毫无理由地】
【或许是弥补的方式不对？可我着实想不出更好的主意。玩偶、书籍、小装饰品，因为是男生所以挑了个赛车模型，但对方并不买单，反而态度更加差劲】
【雷狮十分讨厌我的示好行为。他先前的经历并不美好，要想短时间内放下戒备，强人所难】
【很多实验品跟他心态差不多，偏见一旦产生，双方必须承担后果。前期培养关系是一个需要耐心的工作，只是雷狮的抗拒异于常人，而且是最为夸张的一个】
【他的话甚至有几次激怒了我】
【自从第一次见到雷狮之后，技术部的人又再给他做了一个新的抑制环，这下对方连最微弱的电流都很难放出来，平时同普通人无异】
【他的身体状况比普通人要高上好几倍，甚至比在下的要强上些许。起码我不认为自己在越来越重剂量的麻醉雾中还能像雷狮一样折腾来折腾去】
【能力过度的抑制会损坏身体细胞机能，虽然每15天就有一次能力测试，可一次性的爆发会埋下隐患，反噬本体】
【抑制不是为了让我们不再使用能力，而是令我们更好的控制能力。改天让技术部降低抑制标准，但得等到这家伙不会随随便便动手】
【拳头加放电，在下希望只有一样】
04
等到安迷修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直身体，已经是九点了。这大概是他起的最晚的一次，拥有老干部作息般的他通常都在七点被生物钟叫醒。
房间里没有什么内饰，过多的书籍在本人发现实在塞不进柜子后就随意地放到地上，就像突然垒起的小山坡；相对而言衣柜倒是显得空荡，仅仅那么几套衣服和杂放一起的袜子底裤。
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而那一床被子却依旧叠成豆腐块安置在角落。安迷修凌晨三点才睡，但这不妨碍精神充沛。
他胡乱地揉了揉眼睛，再度放下时手指感受到凉意——这是他昨晚翻看的一些有关雷狮的资料以及过往的观察报告，它旁边还躺着一个U盘，里面的内容是他搜集的所有有关雷狮的监控记录。
触碰到破坏作息的罪魁祸首，十足怨念的安迷修拿起它，抽开床头柜放进去，接着上锁。
基地的安保系统向来做得滴水不漏，偷盗这东西从未发生在基地里；再者没人会对这些实验品的身平有什么太大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病毒的适配性、能力的激发与解剖异种。
安迷修有时候都觉得装锁都有点多余，但谨慎些总归是好的，因为他也不如外人所看待的那么忠诚。
他按部就班地洗漱换衣服，打开冰箱拿出仅剩的一支冰豆奶和三明治，接着放入微波炉里叮热。
直到他将像是过期的三明治吃得一干二净，他才踏出了这间拥挤和窄小的房间。
自从回归工作后，平凡的日常生活又开始了，之所以要珍惜这些时光，是因为他喜欢光亮的地方。
员工宿舍在基地三层，四层是办公区，五层是科研区，六七八层是实验品宿舍，九层是进行各项测试的地方。一层则位于地面，基地的形状像螺丝钉一般旋进了地底，这更加安全。同时它还划分了不同区域，安迷修所在的地方便是A区，最核心主要的地方。
他在等待电梯时碰见了一个人，那个年轻人戴着墨绿色的兜帽，脸上是白色面具。
安迷修疑惑于这身打扮足够神秘的同事，而那人应该是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身来望向他。
“安迷修？”右手缠着绷带的年轻人惊讶地开口，试探性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他从其余同事的口中听闻过安迷修的样貌。
实话说，安迷修刚上任的几天就有不少女同事心生爱慕。这位棕发观察员有着良好的谈吐，性格温和，笑容开朗，还极其乐于助人，名声很快就传开来。
安迷修礼貌回答：“您好，请问你是……”
“我是奇形，有印象吗？”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说着，熟悉的尖细声音瞬间让安迷修回忆起前几天的事情。
“记得，我们在给雷狮送饭的时候见过。”安迷修浅浅地笑了笑，笑意未达到眼底。他对奇形没有好印象，所以态度要比平常疏远。
鉴于两人是正式见面，奇形颇为自来熟地开始攀谈起来。他问道：“怎么样，工作顺利吗？那个A04是不是很难对付？”
奇形挑了个勉强的共同话题。
“还好，”安迷修顿了一下，“我们相处的不错。”
“不错？他没有攻击你吗？”奇形用探究的眼神望向对方，“这个实验品可是全基地最暴躁的，虽然医疗官诊断他没有精神疾病，但那性格……你应该深有体会。”
安迷修微笑地摇头，“没有，其实雷狮性格不错。”
奇形有些狐疑。正当他还想继续询问，安迷修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的手怎么回事？受伤严重吗？”
关切的言语传至奇形耳朵里，面具下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僵硬，接着被狰狞给取代。
奇形骂了一句：“还不是被实验品给害的——”
安迷修确信那天的意外没有人受伤。
然后他便听到对方继续说：“我负责的B46实验品又发疯了，跟条疯狗一样咬上来——”奇形阴冷地说着，用力扯了下兜帽。“最近尽是遇上这种混蛋事！”
此时的电梯门正好缓缓打开，奇形边不满地诉苦边走进去，“手臂骨折，带薪养伤。如果基地给的补贴能再多些，我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你激怒他了？”安迷修问道。
“他？谁？”奇形很快反应过来，“B46？怎么可能？他这疯子在我负责他之前就被医疗官鉴定出脑子有问题！——”
对方不自觉拔高声量，比开水壶烧开的声音还要刺耳。唯二的两次交谈都如此，安迷修不得不确信眼前的同事对实验品有极其大的偏见。
“也许是你自己不小心呢？”棕发青年友好地提醒，“毕竟意外时有发生。”
奇形皱眉反驳：“我又不是新来的，这种随时可能丢命的事还能不小心？”
背后的媒体屏幕还特别应景转换了图片，异种的科普文章代替官方宣传片，丑陋的模样完美诠释着怪物的含义。
“它都不是一次两次的事，那时我刚上任第一天，B46就发狂了，手臂被他咬下一块肉！当时可痛到我神经发麻！”气汹汹的年轻人暴露了自己南部地区的口音，“现在我的手臂还留着一小块坑洞，全拜他所赐！”
瞥见安迷修略带惊讶的眼神，奇形意识到自己失了态。他撇撇嘴继续道：“总之，这些怪物整天都想要杀我们，我祈求自己活久一点，哪还有精力去惹怒对方？”
说是畏惧、忧愁、厌恶与麻木的复杂集合体，更像是一种顺应自然的不可违背的天性。奇形认为他与老一辈的观察员有着共同的观念，顺势而为，遵守规定，即便在不忿实验品的行径，也都适当的忍受。注意，是适当，观察员不可能一昧容忍。
轮到实验品，NZ病毒侵染人体后有50%的概率损害中枢神经系统，很多感染者因此成为精神病患人，除了身体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间歇性失常的他们免不了因为理智的丧失而去攻击其他活物，包括同类。
基地收容所有感染者，前提是拥有一半以上的清醒时间，对于难以沟通已然同异种无异的感染者，基地从来都只有一种做法——直接射杀。
而另外的50%则是上天的幸运儿，他们只用担心寿命的缩短和身体的异变程度，相比陷入癫狂，前者无疑更加好命。
安迷修说：“态度从来是双向反馈的。如果在初见时就表露出厌恶，对于丧失大半理智的人，本能反抗是正常现象。”
“……哈？”奇形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没事，只是想起最近看的书上的语句。你现在要去哪？没准我们同路呢。”安迷修笑着摇头。
“四层。最近基地出现偷盗事件，上级为了彻查，把参与调动的同事都找过去谈话，包括我。”奇形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言简意赅地解释：“监控没拍到人。呵，真不知道装摄像头有什么用，倒不如把资金更多放在工伤费用上。”
安迷修忽然觉得抽屉装锁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他开口：“偷盗？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发现的，但不清楚什么时候丢失。”奇形如实告知，甚至还刻意拉低了分贝，“据说是重大机密文件，上级为此还发了很大的火，差点没把桌子掀翻。好像这十几天进出过资料室的相关人员都被拉去问责，最严重的，说是资料总管理人即将被送去灰牢。”
“闹得那么大？”安迷修明显带上诧异，毕竟他才刚从灰牢里出来没多久，说是半个熟客都不为过。
“是挺大。幸亏你是来接替，如果同样成为调动人员名单之一，你可就得像我一样去接受盘问了。”
奇形看来是不爽快。他的上级向来都有高人一等的姿态，作为比白铭官权大的副主任，那人的态度更加傲慢无礼。
“是吗？看来在下的确是幸运了些。”
经过两人短暂的交谈，到达四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奇形和安迷修告别，走了出去。四层的走廊外有不少人，一大半的同事还穿着那套笨重的防护服，看来也是临时被叫到。他们在低声讨论着，偶尔传来几句惊呼，像是打碎玻璃。
安迷修掩去眼中的神色，看着电梯门重新闭合。
—
换上防护服的安迷修照例提了个袋子来到雷狮的房门前，墙上的监控器不停歇地凝望着实验品，屏幕里的雷狮正在看书，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十分惬意。
安迷修按下通话键，给予预警：“早上好，雷狮，睡得舒服吗？在下要放麻醉烟雾了，注意别受伤。”
手指操作屏幕，在麻醉数值上停顿了下。房间墙壁里的机关被启动，管口冒着硝烟，只是没有呛鼻至极的火药味。
十分钟后，他按下另一个按钮。红外线测温仪勾勒出雷狮的轮廓，这家伙如同喝醉般趴倒在桌子上。
安迷修知道这家伙不可能睡着，几天前的意外让雷狮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A04实验品装昏迷去偷袭观察员，现在整个基地的人都知道。
临近金属门闭合，确认一切相安无事的安迷修才踏入房间，左右手分别提着金属箱子和一袋东西。
在说出问候的话语时，划开烟雾的不明物体往青年的脑袋横飞而来，过近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空气在震荡。
安迷修躲过去，意料之中地听见清脆声响，大概是陶瓷物品。
青年无可奈何道：“雷狮，你又想干什么？”
“不去捡起来？”略显疲倦的声音响起。
雷狮收回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即便是脑袋沉重地像灌了铅，雷狮也能抽出力气扯开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这么爱惜它的你会接住。”
“什么？”安迷修脚步一顿，终于反应过来那声音代表着什么。
他迅速扭过头，看到碎成一地的白色瓷片和一堆泥土，绿色的多肉植物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十分令人怜爱。
然而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像极了他昨日好心特意带来送给雷狮、摆在桌面当装饰品的绒针。
安迷修像变了形的磁带般无声张开口。他快速冲过去后蹲下身，检查几秒后又冲进这个房间的厕所。
眼见对方进了厕所，雷狮有些诧异。
怎么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没过几秒钟，他望见安迷修手上拿着一个杯子急匆匆的跑出来，杯子是深灰色的金属材质，像极了自己牙刷杯。
眼皮跳了跳，雷狮忍不住喊道：“喂安迷修，那是我的——”东西。
他阻止的话还没说完，戴着面罩的男人便动作迅速地弯下腰，一捞一放，按实泥土，那株圆滚滚的多肉就成功地被移植到牙刷杯里。
移植到他自己的牙刷杯里。
黑发男人只觉得脑袋上又多了几条青筋。
做完这一切的安迷修长吁短叹，焦虑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不过吐出的话可就不像平时那么好脾气了。
“雷狮！你究竟想干什么！？——”压低的声音能明显听出怒意。论说几日前的金属椅子安迷修尚且无感，甚至觉得好笑，那么今天扔掷的盆栽便是真真切切地惹火了他。它其中也有迁怒的意味，几天来他单方面的示好在对方眼里就跟垃圾一样被厌恶。
黑发男人呵斥一声：“想你死。”
“很可惜，按照你这么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德性，倒霉的只有你自己。”安迷修直截了当地回怼，“在下一定会比你晚死，而且长命百岁。”
雷狮淡淡道：“是啊，毕竟我们实验品没有你们这些正常人活得久。”
“想想你们活到七八十岁而我在三十岁前英年早逝，剩下的人生都得折损在这个见鬼的基地——”
“安迷修，你的目的早就达到了。”黑发男人嘲道。
棕发青年的拳头不自觉攥紧又松开，疲惫地耷拉腿侧。
沉默似乎又成了两人之间的主基调。
张了张口，观察员终是放慢语速，“……刚才的话在下收回去，”绿松石般的眸子里全是认真与歉意，“对不起，雷狮。”
然后这郑重的话语成功换到了雷狮的一个白眼。
长相俊美的实验品做起这动作理应是赏心悦目的，可对雷狮印象同样好不到哪去的安迷修只想打人。
行，在下就不应该朝他道歉。
安迷修忍不住头疼，这已经成为对方标志性动作了对吧？
“你究竟对在下有什么意见？”安迷修从袋子里拿出两本书和一个泰迪熊玩具，把它们移至桌面，“请说出来，在下会去改。”
黑发男人瞥视对方的动作：“有意义么？”
“对在下有意义。”
“因为什么？”
观察员没继续回答。
“呵，看来你连自己都不明白。”雷狮重新将书本拿起，仍有些发软的手臂在承受重量时有轻微的颤抖，但很快恢复稳定。
“在下只是无法说出口。”安迷修反驳对方，而雷狮已经不再搭理他。
冷战是漫长的，自以为远去却始终存在。
看着不再理会自己的实验品，安迷修呆立许久，最终也拿了本书坐到床上阅读。
—
很长时间里房间都只有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气氛有些压抑，但不阻碍两人的投入。
雷狮不讨厌书，他对故事没有太多共鸣，只是当作新闻报道。他向来把自己隔离开，评判着书中人物的行为。角色的歇斯底里在雷狮眼中是有些滑稽的，包括现实中。
安迷修喜欢书，书是他在基地十几年来打发时间的好工具。他曾经有段时间为了逃避现实而将自己完全代入，选择走出黑暗，是因为他不愿在感受到幸福之后经历延口残喘的痛苦。
等到安迷修将《雾都孤儿》翻至一百五十页时，雷狮阖上了他的书本。
见状，安迷修收起书来，开始每日一遍的自说自话。
耳边又嗡嗡作响，雷狮皱起眉头。
“你见过海吗？”观察员挑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毕竟他没遮掩过爱好，书本的选择大多和地理环境有关。
对方接着开口：“在下记得你是莱恩省的，那里离海很远，不知道你有没有去沿海地区旅游过。”
听到熟悉的故乡名，雷狮的表情略微变了变。
“沿海城市有不少圣地，例如万赫、西岛。”安迷修从脑海里搜刮记忆，“它们的海水颜色各有各的不同，但都很漂亮，有湛蓝色和碧色，每次的浪花都是几种颜色的渐变。”
他在数年前去过一个沿海城市，那时正是旺季，络绎不绝的游客走在最繁华的步行街上，隔着栅栏便能吹到海风。
“街边有许多烧烤摊位，那的海鲜几乎能吃到撑。西岛最为著名的便是火焰希鲮鱼，当地居民酷爱用柠檬和海盐做搭配。”
“西岛的建筑很漂亮，如果在傍晚去著名景点逛一圈，你可以见到其他游客们欣赏着日落西山，看着余晖逐渐消失。”安迷修发誓他在挖空自己的词汇库，洋洋洒洒地写了篇小作文，只为了让雷狮能更好的联想。
“我记得那有个渔民专属的节日，那时去没赶上，不过听说镇民们会自发的到沙滩上举行篝火晚会，摆上百米长的桌子，桌子上是各家各户的食物和饮料，夜晚火把点燃后就好比赤红色的宝石手串。”他显然是陷入自己的回忆中，连带着语调都沾染些许喜悦。
而这赞颂无时无刻都在嘲讽着雷狮的身份，牢笼里的困兽被迫从外人嘴里感受自由气息。
雷狮全程都很平静，平静到令人发指。
大半个小时过去，安迷修吞咽口水以润喉咙，结束又一次的个人演讲。
再这么下去迟早发炎，观察员内心想，他应该准备一个保温瓶。他打开金属箱子，照例取出针筒。
聊天过后便注射药剂，这是两人之间不成文的合约，比基地的规矩还要死板。
“卡米尔在今天进行能力测试了。”
安迷修在给雷狮注射时忽然开口，“目前正在医疗室，一切良好，只是过劳而已。”
那张冷峻的脸终于有了松动，却是朝着更坏的方向。
“怎么，终于拿他来威胁我了？”雷狮仅剩不多的耐心已经快到临界值，他始终忍受着刚才长达五十分钟的噪音，而面前这人还意犹未尽。
未褪去的烦躁又开始侵蚀身体，紧接着雷狮听到对方苍白的辩解：“不，我不会威胁你。”
“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情况，好让你相信在下。”最后一句有些轻，像是心虚。
反复强调的话语令雷狮的脸色终于阴翳下来。
相信？相信什么？相信那蹩脚的谎言？
如果有人在刚见面时就高谈阔论自己亲近的人，还是在全基地都不知道他和卡米尔有关联的情况下公然挑衅，无论是谁都不会信任。
“安迷修，你的自信究竟在哪里？”或许是太过荒谬，他忍不住发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觉得你的行为很有说服力吗？”
大抵察觉了他的心情，观察员欲言又止道：
“……我不是逃避回答，只是先前未曾解释明白给你。”
雷狮不愚蠢，任何随意轻视、欠缺考量的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永远活不下去。
但安迷修屡次三番的举措实在令人作呕。
“行啊，”雷狮俯视他，嘴角扬起弧度。“你解释吧。”
他把主导权交由对方。
然而安迷修沉默了，雷狮能看见他握紧了拳头，应该是在犹豫。于短暂的等待中，他的耐心彻底耗尽。
“算了，我换个问题。”雷狮不打算和对方再争论。
“为什么减小浓度？”他说的是麻醉烟雾，实验品超高的感知力能够准确分辨出两天的不同。
安迷修终于能回答他，语气竟然有些疲惫：“……这只是为了你的身体不出任何问题。”
雷狮嗤笑一声，深紫色的虹膜放弃望向对方。
他感到无趣。
雷狮开始漫无目的地游移视线，寻找别的可供打发时间的玩意。他先是瞥见那只愚蠢的泰迪熊，而后再看向那株绒针。
这个多肉植物有着矮小的细茎，叶片对生为卵形或倒披针形，如果颜色更为丰富些，便跟珊瑚很相似。
盯了一两秒，雷狮伸出手，用力拨拉厚实的叶片，揪动那处溢出汁液的受伤部分。
安迷修看着雷狮对自己心爱的植物进行胡作非为，皱着眉进行劝阻：“雷狮，别动它。”
他不想再次加深矛盾，也不想让实验品肆意妄为。
雷狮不以为意地瞥向观察员，将几个字放在嘴边无声琢磨着。不装了吗？
对方前后态度转变之快令他有些惊讶，估计是安迷修摁耐不住本性撕开表皮，而正好自己也懒得再玩过家家。
雷狮慢悠悠地露出笑容，非但没有收手，反而紧紧攥住那片叶肉。
安迷修看着他作出了口型，毫不掩饰讥讽。
脆弱的植物像是泡沫，只需些许气力便能完全摧毁。
雷狮感受到对方视线落到自己手上，其中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于是他嘴角的弧度拉开地更大了，迎着安迷修的目光，他生生撕扯下那片叶肉，扩裂的伤口显露出内里的细胞组织，血液流出。
雷狮挑衅地望向对方，等待观察员接下来的举措。
良久，安迷修把那片残肢拾起，没有表情，他只是盯着雷狮，像块木头。
安迷修相信仅仅缺少了爆发时机，于是他平静地说：
“虽然，这么说的确欠缺礼貌了……”
“但我希望没有下一次，雷狮。”
TBC
